被砸毁的保安亭

被砸最严重的超市围上了安全布

停工日成为员工的“情人节”。9月24日晚，一对情侣依偎在园区内的体育场

9月25日上午的太原富士康正门。此时工厂开始恢复生产

    9月23日晚深夜至9月24日凌晨，山西太原富士康园区发生骚乱，约2000工人参与斗殴，砸坏园区内的商店、路灯等大量设施，焚烧车辆，数万员工围观。警方出动后，事态方才平息。持续约7小时的骚乱致使该厂区不得不于24日停工一天。

    太原富士康主要负责生产iPhone5后壳。此前，本报特派记者曾潜入该工厂内部，亲身体验一夜生产3000个iPhone5后壳。（详见37期《iPhone5工厂十天亲历记》

    骚乱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9月24日，本报特约记者再次奔赴太原富士康，采访众多员工，再现了那场骚乱的惨烈场景。在这群20岁上下的年轻人看来，如此事件的现场让他们感到本能的亢奋，甚至忽略了暴力打砸的危险；然后，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心中还是留存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那场景我这辈子头次见”

    “天哪！火光冲天，几千几万人一起叫喊；警察几卡车几卡车地开进来，密密麻麻地站成好几排。那场面，那阵势，哎呀，我这辈子之前从没见过！”9月24日晚上，回忆起发生不久的那场骚乱，石磊（化名）依旧十分不平静，话语里带着几丝恐惧和亢奋。

    石磊是富士康太原园区的一名普通工人，所住宿舍位于园区靠北的位置。23日晚上10点多钟，第二天本来要上白班的他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但突然听到宿舍楼下震天的叫喊喧闹。跑到窗边一看，园区的中央大街上隐隐闪烁着红光。他还以为是起火了，于是跟着工友一起跑下去看个究竟。

    街上的情况让他目瞪口呆：一大群人一路打砸，许多栏杆、路灯杆被推翻，路边超市、活动室的玻璃全被砸碎，有人点燃了摩托车和电瓶车，翻腾起巨大的火焰。“那些人大约20多个一群，拿着石头棍棒什么的使劲打砸。超市柜台被砸烂后，手表手机都被抢走。”

    他说，中央大街北边沿街的设备，除了银行的ATM机之外几乎全被砸坏，连工厂门外的打卡机都未能幸免。大概有一两千人在打砸，其他工人都跑下来看热闹，有的跟着一起大喊、尖叫，有的敲东西助威。“一群人打砸，几万人围观，一直到早上5点才散掉。”

“近百工人围攻一个保安”

    9月24日中午，富士康新闻稿证实，23日晚间11点左右，靠近富士康山西太原厂区外的员工宿舍区，几名员工发生个人争执，后演化为约2000名员工参与的骚乱事件。富士康指出，大约有40人被送往医院，部分人员已经遭到警方逮捕。至于骚乱原因，富士康并未披露，只表示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关于冲突的起因，网上盛传各种说法。但石磊和他的工友刘勇（化名），以及其余几名受访员工都认可的是：几名员工和富士康的保安发生争执，双方动手打架；这些员工又叫来大批同乡和保安冲突，后来骚乱波及到大街。至于“不同地域员工间的械斗”说法则被他们一致否认。

    一位目睹的员工告诉记者，当冲突开始时，正好有一个车间的2000名工人下班，这迅速扩大了群殴范围。太原厂区众多的河南籍员工也加入追打保安的行列。而山东籍员工与河南籍员工是富士康大规模招工的省份，在太原厂区占有重要比例。 

    刘勇说，保安被打状况非常惨烈。他亲眼见到一名保安被近百人围攻，“不要说拿了石头棍棒什么的，就是一人给上一拳一脚，也非常狠啊！”这群人见保安就打，园区派出所的警车都被掀翻。保安抵抗不住数千人规模的冲击，很快四散奔逃。

    当地的特警和武警随后赶到维持秩序。石磊说，警察一卡车一卡车地往园区里开进来，总共来了二三十辆，下来之后全举着盾牌组成人墙，把打砸的人顶开，这样事态才渐渐平息下去。

“跟着起哄，但心里非常害怕”

    骚乱发生之后，24日早上，线长通知石磊和刘勇休息一天。“刷卡机都被砸坏了，连上班的卡都刷不了了。”至于什么时候复工，一直到24日晚10时许，他们还没得到通知。

    不过，次日早上他们就被叫去上班了。石磊说，到24日下午，被砸的超市已经收拾干净重新开业，而那些被烧掉的车子也基本被清理出去。园区里一个保安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不断巡逻的警察。“现在反倒自由了，出入园区都不用刷厂牌。”

    而刘勇把这天当成了难得的一个多出来的休假日，围观了一晚上之后他兴奋得睡不着，白天还在和工友打牌消磨时间。他似乎并不觉得这件事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听说警察抓了一两个人，今天在全厂查打架的人，又不会来查我。公司里也没有人来跟我们说过什么。这么多警察一来，我想，那些人不敢再闹事了。”

    和他一样“享受”这个停工日的员工还有很多，24日晚上，记者在富士康园区看到，平日本来要上晚班许多情侣依偎在园区内的街道、体育场，一对情侣对此笑称：“难得的情人节”。

    然而，“不在乎”只存于表面。石磊说，骚乱声势太大了，弄了一晚上根本睡不着，他形容说：“那就像网络游戏里面的战斗情景一样，感觉好不真实！”而刘勇不仅围观，还说自己也是跟着起哄、“助威”的一员，几乎都有参与进去的想法，因为平时上班老受线长的气，正好借此发泄。

    “你不怕吗？要是那些人把你也打到砸到怎么办？”记者问。

    “……怕，怎么不怕？”沉默了一会儿后，刘勇终于承认。

    “那你还跟着起哄？”

    “当时那么多人，不自觉地就跟着一起喊了。现在想想，害怕，非常害怕。”

不堪承受的繁重iPhone5生产

    新华社“中国网事”官方微博报道称：“太原市公安部门介绍，截至目前（9月24日傍晚），有40人受伤，均为男性，已在医院救治，有3名重伤患者目前生命体征平稳，其余伤势较轻，没有人员死亡。经初步了解是部分员工和园区保安等在宿舍区发生冲突。案发原因正在进一步调查。”

    骚乱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据了解，富士康太原工厂有员工7.9万，一直施行军事化管理，以便方便管理，1500名保安对其严苛的管理起着关键的执行作用。由此，保安与员工的关系一直紧张，导致矛盾升级。一位富士康员工表示，安保人员对工人过于苛刻，这才导致此次事件的发生。 

    石磊则告诉记者，最近工作任务加重了，流水线上的iPhone5物料投放速度和数量比一个月前增加了许多。而根据此前记者的亲身体验，一名工人每天晚上都必须生产3000个iPhone5后壳。

    9月13日，苹果在美国旧金山芳草地艺术中心发布了iPhone5，首周销量为500万部。根据摩根斯丹利等机构的预测，到今年底iPhone5将销售5000万部。

    从记者了解情况来看，作为iPhone的代工厂，富士康在不久前加速推动“金匠中原”计划，以河南郑州、洛阳和山西晋城3座城市为据点，形成中原金三角制造基地，并以iPhone为主要生产重心。其中郑州将成为全球最大的iPhone产品整机组装制造基地，而在洛阳将配置玻璃面板生产基地，晋城则为核心零组件等的生产基地，太原则负责生产iPhone后壳等物料。

    这一计划的推动，使得富士康在中部地区的用工需求猛增，并且在它进驻的多个省市遭遇到缺工的挑战。 

    显然，新一代iPhone的上市销售给生产该手机后盖的太原厂区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员工的流动更新率显著上升。为了苹果最新发布的iPhone5，大批山东、河北、河南、深圳等地的富士康员工，以及各地的职校学生被强行调往太原厂区赶工。 

    从记者了解，刚刚过去的一个月，仅仅是太原富士康，新入职的员工超过1万名，而离职的员工也达4000人。无疑，急剧增加的订单让本已承受着高强度高压力劳动的员工们的心理状况雪上加霜。

    骚乱是否会对iPhone5生产造成影响？9月25日，记者再次来到园区门口，发现园区表面上已恢复平静。富士康表示，该公司已经要求太原工厂保安人员加强巡逻，并立即报告任何非生产突发事件，而富士康管理人员也将努力安抚自己的部下。

    “太原工厂对第一批iPhone5不会产生影响，因为已经出货。如果太原工厂此次事件拖得过长，那么可能会对第二批iPhone产生影响，但影响有限。”易观国际分析师孙培麟称，今年苹果CEO蒂姆·库克曾亲自查看富士康的工厂工作条件，并对富士康的军事化管理造成的负面影响进行了摸底。“苹果会对自己的产品线进行平衡，以免因为劳资矛盾发生断货现象。”